陶西是一条人鱼。

陶西在这里算是挺起眼的存在，还有些吊儿郎当。

他总是趁所有鱼不注意的时候从海面窜出脑袋。

好奇心重的鱼带着疑惑问他人类世界是否好玩，他会斩钉截铁的说，人类世界十分有趣，然后比划着那边的世界的人们每天都会做着些什么事，听得它们心潮澎湃。末尾也总会加一句“一定要注意安全”。

尽管它们害怕冒险，但见陶西每次都很平安的回来，开始有鱼像之前的他一样试图去往人类世界。

它们十分感谢他的言语，更有甚者奉他为王。

这个提议许多鱼都赞成，但还是有不少鱼保持反对，这个建议便不了了之。

因为他开朗的性格，自然有很多的拥护者，于是待遇也渐渐偏向于王。

“陶西，我帮你处理这些小兔崽子。”

“陶西，不要生气，我帮你拿好吃的。”

“陶西，你今天真好看。”

……

陶西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待遇，他视这些人为自己的朋友，朋友不应该是相互平等的存在吗？

“你们别这样。”

陶西试图劝说，可它们还是一如既往的“夸奖”。

陶西无奈，只好每天出海，能躲就躲，实在躲不了便化成人在陆地上走动。

大部分人鱼都是不能化作人类的。人鱼与人鱼生出来的依旧是人鱼，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人鱼能短时间变成人类。

能获得这种概率，在人类的世界里就是惹人羡慕的存在了。

陶西恰恰就是在百分之一概率的人鱼当中，他时常为这天生的能力感到暗爽。

风平浪静的日常，却在惊涛骇浪的假象愈加嘲讽。

当一条鱼浑身是伤的跌入海底，这并不能说明什么。

当无数条鱼顶着鲜血淋漓的身躯努力游回深海，且雷嗔电怒，这便有些不寻常了。

当它们当中其中一条累得歇息之时，陶西才有机会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。

“发生了什么事？”陶西关切的问，“需要帮忙吗？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？”

“不用。”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。

陶西愣了愣，见对方恶狠狠的眼神，不由垂下手来。

他本想调查他们这几天的伤势原因，问久了他们并不领情。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，后来干脆将他视为“透明人”。

陶西将找来的食物放在它们面前，它们沉默了一会，忽然发出恶劣的嘲讽，将他有关于家人的回忆都毁于一旦。

陶西有远眺夕阳升起的习惯，会趴在岩石眺望遥远的船只上的人群，也会瞭望住在草原上的羊群，尽管这里只是世界微小的一部分，但他还是很满足。

这个海域，只有他这么一条人鱼。它们之所以奉他为王，是因为他告诉它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。当它们受了伤，却也只会埋怨他为何告诉它们这些事，将它们所受的委屈都发泄给他。

海底的世界就如人类世界一样险恶，但那确实是真实的“人性”，陶西无法逃离，便只能承受他本不该得到的惩罚。

准确的说，陶西意外的被它们的阴谋卷入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
当旭日跃出海际， 瞬间又带着点点金波升离水面，陶西才从洞穴中游出。他习惯性想与它们说“早安”，然而他的声音却从喉中翻滚，像是被挤压的玻璃板，哐当粉碎，再也拼凑不齐。

……

人鱼的歌声能够穿透所有媒介，这是所有人鱼都引以为傲的事。

作为一条人鱼，声带却死活都发不出声来。他的喉内诸肌不能相互配合，以及失去自我调节肌肉的张力。

所有鱼都只会嘲笑他，欺侮他，而他也只能微笑。

没关系。

他想。